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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涨潮

一襟袍泽:

“我向你夸下海口,心为你滴成琥珀,千年后,万年后,爱通透依旧。”




给 @克拉德美索 的g文,我想我会一直喜欢盾冬,也会一直喜欢美索索。她特别好,真的。我最近有些忙,但我没走,但愿坑底扒着我这么一号人,不至于有碍观瞻。






1.


 


天空从那个时候开始暗了下来,在巴基把一个新的堡垒搭好那会儿。海面之上是天空,灰绿的颜色,那远处荫过来的乌云就像玻璃体里蒙上了翳。


另一对灰绿眼珠却是明亮的,折着光,大约是海面之下不被云层触及的地带,除了光什么也沾染不到。巴基小腿肚贴在细小砂砾上,上身微小的晃动带动那白肉,湿色沙粒就沾到皮肤上不肯下来。史蒂夫盯着那些沙子看,目光一会又移到巴基下刷的睫毛上去。巴基认真做事的时候不说话,光听得见海风和潮水的声音。海鸥都躲起来,寥廓天地里只有男孩们在相依成双。他们的鞋子脱在离海岸线很远的地方,海潮指尖的泡沫够不到的某条线,两双皮鞋并肩靠着,白色袜子长短萎落在一边。


几分钟前,他们的主人之一提议到离海更近的地方去。


史蒂夫望了望远处天空,说,“一会大概要下雨。”


巴基指了指远处的小房子,“不要紧,下雨了就去那里躲。海边总是有这样的小屋子。”


是退潮的时段,岸边埋着露着一半壳的贝类,巴基光脚踩上去,吃痛叫了一声,静谧里听起来像某种海鸟受了惊。他跟史蒂夫解释,“是浪潮推过来的。幸好踩到的不是什么漂流瓶的碎片,不然明天出了海就麻烦了。”那之后他仰躺在那,岔着腿,裤管卷上去,漫不经心搭他的堡垒。史蒂夫蹲在他对面,一开始只是看,后来把手按上了巴基的脚趾。


“疼吗?”他问。


巴基摇摇头,“一点也不。只是踩了一脚,干嘛那个表情?”


史蒂夫目光不动,喃喃说,“脚趾,红了。”


巴基把脚趾蜷起来,那指腹上的彤云就从史蒂夫的手指间滑出去。


史蒂夫笑,看着巴基的眼神像在看洋娃娃。女巫吹了一口气,那娃娃就变作人,从天堂还是什么地方溜到了他这里。史蒂夫的头发不长,细软像巴基脚底那沙子的质地,海风一吹来,那头发就搭在他额前,刚好够到睫毛的地方。睫毛下边是蓝眼睛,蓝眼睛总是这样看着他。巴基伸出手,把他趴在额头上的软发撩上去,借着手掌心沁出的潮湿和海风,让它们呆住,露出浅金色的眉毛和蓝色的眼睛。


巴基喜欢史蒂夫的眼睛,眼神。他比史蒂夫大一岁,最开始去史蒂夫家的时候,萨拉还让史蒂夫管自己叫哥哥。史蒂夫不乐意,说,“我叫他巴基。”巴基偷乐,跟萨拉说,“没关系啦。”一边却把小鼻子凑到史蒂夫的耳朵后边喷气说,“你可以叫我巴基哥哥。”然后满意看见史蒂夫耳根泛起红色,自己在一边笑到眉开眼合。


后来史蒂夫就不那么轻易脸红了,他好像在哪里学会了脸皮厚的秘籍。他坦然面对巴基的打趣,不躲避,直看进巴基眼睛里,露出淡淡的笑,搞得巴基自己害羞起来了。史蒂夫的眼神有某种气势,让巴基觉得他听得不是自己当前的话,看的也不是当前的自己,而是更加深处的地方,像灵魂在他眼前暴露。


史蒂夫的坦诚来自于不收敛,巴基的坦诚来自于掩藏不了。他的眼睛太会出卖他,把什么感情都讲出来。比如现在,史蒂夫就看出来他在害羞。他得寸进尺,去追巴基的脚趾,越躲越追得紧,最后追到他小腿上去,光滑之中带着小沙粒,硌他的手心。他使力把那双小腿按在沙滩上,巴基就不躲了。


海水在这个时候漫过来,柔柔撞垮了巴基的沙堆。巴基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史蒂夫开口说,“我当你不喜欢和战争有关的一切。”


我只是不喜欢对你有威胁的一切。巴基心里想,嘴上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一个堡垒。”把你放进去。


他们谈起战争,谈起巴基明天的出行。史蒂夫还是老样子,说总有一天他会乘同一架船去追随巴基。巴基听他讲,眼神在说,在他的心里他把他的好兄弟当成一位对保家卫国抱有冲动的青春期少年,如同全天下最普通的哥哥,和弟弟有着代沟,但眼神里全是保护的欲望。


乌云沉沉滚了过来,暮霭铺满天空,快要触及海面。海风急了些,吹过来带了声响,巴基揪出来那一角衬衫在风里抖。他转过头,发丝在风里被摆布,只那颗脑袋还倔强迎着风,绿色的眼睛眺向海天的线。他的鼻尖泛起红色,像他的脚趾一样。史蒂夫很想也碰一碰,但他没有抬手,这个时候他还太瘦小,这样的动作都是巴基做给他。


“我们该走了。”史蒂夫说,去抓巴基的手。


巴基没动,仰着脖子,下颚线在暮霭阴暗里画出一道极致弧线。海水没过脚背,漏出来的纤长带肉的四肢透出萤亮的白色。他望着远处轻声说,“史蒂夫,你听,涨潮了。”


史蒂夫的掌心已经握在了巴基的小臂上,但巴基无动于衷,那一刻一种强烈不可抵挡的情绪突然冲向史蒂夫,冲得他竟然有些鼻酸。海水也来灌覆他的脚背,带来腥咸气味和水草爬虾。


“史蒂夫你说,海水会涨潮,是不是说就算我们被卷进海水里,终有一天会被推上岸。”史蒂夫比巴基矮了一点,认真听话时候只能微微抬头看着巴基,这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一点弱势,像个等待解释的孩子。


“你害怕吗?”史蒂夫问。


“我不怕,我只是怕你找不到我会害怕。”巴基说。史蒂夫皱起眉头,样子像是真的生气。


“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他不耐烦说,好像巴基说了一句极荒唐的话一样。这次巴基没有像平常那样哄他,他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史蒂夫,”他喊他喊不够似的,“我们就像被海潮卷入的万物一样,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靠岸。你就是我的终点。


“我答应你,我会以任何方法,任何形式,在所有的时间和地点里,回到你身边。”


 


2.




雨点大军过境一般压下来,海面上波涛翻涌。从窗子里看过去,天空和海水像是在打仗,浩浩汤汤。冬兵从玻璃反光里看见人影,迅速从腿侧抽出小刀朝身后划过去。刀尖刺入蓝色制服里,史蒂夫暗自咬咬牙,闷哼一声,立在那里没有动作,只一双眼睛自下而上满含祈求和委屈看着他。冬兵的手就停在那,刺不下去了。


“巴基……”他喊他。


“我不是巴基。”冬兵说,却不看他的眼睛。


史蒂夫料到他这样说,反击地如同早有准备,“不。你只是想不起来,但你知道自己是巴基。你相信我,对么?你想的是,我记不得,难道那个蓝色大块头也记不得么?”


冬兵面色一松,大约是没料到美国队长会和他开玩笑,并且开的这么契合他心里所想。他习惯了面无表情,又有面罩的遮掩,不注意表情的控制。一丁点的松动在他的脸上就像加了倍一样,显得他像一只不谙世事却小心思一堆的凶猛幼兽。


史蒂夫失笑。


冬兵也是会胡思乱想的么?


这一笑把冬兵拉回来,又瞪了眼紧了腮,狠狠将刀子从史蒂夫手臂上拔下来,拖着步子走向角落里,靠墙坐下,将刀尖的血在皮鞘里来回蹭一蹭,插好,抱臂盯着史蒂夫。气不足的救生圈、胡乱支着着木浆、生锈的船锚和烂大半的绳子一类带着灰尘和冬兵一块躺在角落里。他既决定了救他,也不会在这时候反悔。何况他一只手臂还断着,全部身家只那把小刀而已。现在打起来,他不是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对手。


但那人不会杀自己。所以他只是这样打量他,目光直接,没有警惕和防备。


史蒂夫看他和他身边的老旧器材,突然想在地上放一块鱼或者奶酪,这样那里唯一一只意识不健全的活物就会被诱惑着走出来。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但他这一次忍住了,他不想让冬兵再动气。


他知道自己不是被潮水冲上岸的,有个人拖着他在低潮的岸边拖行了一会,而后他被放下,意识恍惚很久。接着颅腔里炸起闷响,他费了所有力气,让脑子判断出那是雷声。岸边和天尽头没有阻力,那声音就像在雷打在耳边。若是场暴雨,任他自愈能力再厉害也逃不过这场溺死了。


他等了很久,等海水再次淹没他,最后除了脸上潮湿什么也没感觉到。是雨,拍在脸上都滑下去了,窒不了息。再后来连着拍打的感觉也消失,他睁开眼,看见灰尘遍布的天花板,头往光源处摆去,冬兵眺望窗外的情景就印进他脑子里。


他那样冷漠,安静,又孤独,侧脸的线条和自己画笔下最熟悉的那一笔重了合。


一种比所有的胜利都令史蒂夫喜悦的心情漫上他还未完全恢复的感官。那不是他的巴基还会是谁呢?


暴雨深夜未停,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冬兵合上了眼。保持着抱臂的姿势,长腿伸着,靠在墙脚底下。史蒂夫挪过来一张皮筏子,按了按,倒软和,伸手去拍冬兵的肩膀。他本来以为冬兵会警惕反击他,但冬兵只是睁开眼,眼底清明,暗暗盯着史蒂夫的眼,看不见神情。


黑暗里他听见史蒂夫叹气的声音,皮筏陷下去,史蒂夫自己坐在了上面,胳膊搭在膝盖上专注去看冬兵的眼睛。


良久史蒂夫竟然说,“你的眼睛怎么样都好看。”


冬兵当了机,判断不出这话里的意图,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滞留在盯着史蒂夫的脸不动的那个表情。黑夜里看不见他的五官,但能辨明线条,那短而翘的鼻尖停在史蒂夫的视野里,他想象那里是他面罩底下苍白皮肤上的一点红。


刀出鞘的利器声,“再看我割瞎你。”


“我在看你是不是巴基。”


冬兵无言,手腕一颤,黑暗里呼吸急促起来。史蒂夫说着,更凑近,怨电灯失灵,怨暴雨天暗,怨冬兵不肯凑近让他看,总之理所当然又有点无赖似的,凑到危险的距离,脖子肩背倾出够寻的曲线,呼吸喷在冬兵的脸上。


“你不想知道吗?”他说,“你不能推开我,只有我可以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巴基。”冬兵感到视线像潮水涌进他的眼睛里,强势温柔不可抗拒。他方寸大乱,束手无策,他无法在独处的空间里对这个人做出任何判断。


他感到那视线小幅度向下偏移。他舔了舔嘴唇。


 


冬兵在后来想过那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把那个人从海里捞起来,为什么对那个人仁慈到像是有心。因为史蒂夫的那一次坠落是他不可控的,正处在他的记忆被撬开一条缝,涌进光线的时候。他说“那就完成它。”眼里的视死如归是最深情最自私的一种,无关家国责任,胜败成亡。他们提醒他专注对付那块盾牌。可他救出自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扔掉。


蓝白相间的,中间镶着星星的,象征美国队长的物事,和无数被解决掉的任务一样,同那些水泥钢筋金属碎片一起,做它们最后的使命——坠落。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人也不例外。美国队长,一个任务而已。


然后他听见他说,“我会陪你走到最后。”他的手就悬在半空,自己有了生命一般,不肯落下去。


昆式的机体正在分崩,它们坠落,掉进海里,史蒂夫张开手臂背对海面下落的时候和他们一般无二。冬兵经历过无数的摧毁,那些枪壳弹片,水泥高墙,甚或是人的躯体,它们都是任务,冬兵从来没对它们生过挽留遗憾的心。


但他看见史蒂夫身下的船舱崩裂,他和金属一起掉下去的那刻,他生了心痛的感觉。铁臂在上方把握着支撑,另一只手不可自抑地往他的方向伸去。可他抓不住,他的光暗下去,暗到光照不到的海底里去。他感到心酸难抑,冰凉了太久的眼底有了温度,烫得他不知所措。有潮水在势不可挡地向上翻涌升涨。


承诺、责任、记忆、感情,那个时候都被隔绝在一道墙之外,进不去冬兵的脑子里。但还是会有想法的,是人类就总还会思考,冬兵眼里的泪水证明了这一点。


他想的是,坠落是一件这样让人心痛的事情么?


 冬兵当然也会胡思乱想。




3. 




再后来,史蒂夫回想起这一段的时候,总是说自己感谢巴基把他从母舰上打下去。


“谢谢你让我体验了一次坠落。”史蒂夫在给巴基信里这样写。瓦坎达没有人写信,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打开通讯器见到巴基的脸。但他坚持用上个世纪的字体手写了一封信件,在某一次离开瓦坎达之前放到巴基的枕头底下。


从昆式上掉下去的那一刻,史蒂夫想的竟然是解脱。视界尽头的人头发被汗水沾湿成黑色,在半空的气流里飘飞。很多年之前,也是这样的海这样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细碎的发丝搭在他脸上好像羽毛漂浮在心尖。只是这一次他不会脉脉看向他,用潮湿手掌拨起他额前碎发。不会温柔叫他一声“史蒂夫”。


他不记得他的容貌音色,不记得他的过去,也不记得他们向彼此夸下的海口。


“史蒂夫你说,海水会涨潮,是不是说就算我们被卷进海水里,终有一天会被推上岸。”


他坠落,渐渐看不清那只金属的手臂。恍惚里觉得这海天和七十年前一样,那些远处停建的楼阁,是萧条之中孤立的景象。巴基还是那个小男孩,他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而自己太弱不禁风,被推倒的感受竟然像失重。


“你是我的任务……”


他坠落,后背击中海水,藤草疯长一样的水流漫进他的鼻腔和耳朵。他耽溺在他冷漠眼睛里的绿色海水中。


“史蒂夫,我答应你,我会以任何方法,任何形式,在所有的时间和地点里,回到你身边。”


光线在海里做游魂,随着他的下沉而渐渐微弱,从他的指尖和眼尾溜走。呼吸也是。他分辨不清这鼻酸来自灵魂深处还是海水的重压。


“那就完成它。因为我会一直陪你到最后。”


最后到底在哪?


回忆到这里辄止,老陈的灵魂开始独白,在海水中如同一封无声遗言。史蒂夫没有想到有一天能真的把它们讲给巴基听。


——我想过无数个我们的最后。最害怕的一种就是同归于尽。我不怕死,但我怕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等战争结束拥有一个明亮的人生。巴基,你就像我的一场人生。


年轻时说的话都简单,以为命运的死敌是一腔孤勇,所有被背弃的承诺都缘于意志轻薄;以为只要把誓言说的掷地有声,就能够省略过程到达结局一样。


谁也没有想过要背弃谁,但那些誓言还是像指尖沙滑走了。我们竭尽了全力,做到的也只不过是陪对方走到了自己的那一份最后。剩下的那个,总是在人间以各自的形式孤苦无依。


我失去了你几次?两次,还是三次?未来还有再一次吗?


如果这就是一切的结束,我感到解脱。你不记得我便可不必失去我,我死去便可不必失去你。可是我的巴基,如果可以,我真想在七十年前的战场上就失去你。而后我奔往最难攻克的防线,仰倒在敌人的火力之下无力回天。我知道战争会胜利,正义会取代邪恶,如果这结局不会变,我愿意死在战场上。我和你,做无定河边的尸骨,在土地之上让灵魂重逢。


好在那远不是结束,命运没有那么轻易放过我们。而我竟感谢起它,尤其在与死亡擦肩过后第一眼见到你之后,感谢他赐予我羁绊和纠缠。因为它对我们越不好,我就越坚信这一点——所有的曲折都是为了让我找到你。


哪怕我们我们都不复存在,从彼此的记忆里消失;哪怕我们不在此间,而是以别的形式存在着。我知道你也一样。你也会找到我。以任何的方法,任何的形式,在所有的时间和地点里,回到我身边。


 


巴基笑他傻。


“你最聪明的时候是十六岁那几年,还会跟我逞能跟我生气,现在就像一个老教授,对着养了一辈子的仙人球哀声怨气,讲一些玄乎其神的东西。”


他坐在荧光的屏幕里,蓝色细小光线构成的人形。酱红的长裙温顺,湖蓝的布绕过一边肩膀缠住空荡左臂。额前头发向后梳,蓬松散出薄薄一段棕发。风把他头发吹动。


他说话时带笑,嘴角和眼底都是,这一点伴随了他一生。只是很久之前他这样笑时,酒馆里没有女孩不为他倾倒。而现在他们俩都不再是让小女生喜欢的类型。


是什么类型呢?让彼此钟爱到要命的类型。


史蒂夫把手指朝屏幕伸过去,莹蓝的界面水波一样荡一下,画面里的人也荡一下。


史蒂夫傻笑。他说不出承诺的话来了,心里的话只有这个,“你不知道你决定把自己冻起来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巴基笑了一下,把视角切换,让史蒂夫看到他面前的景象。没有沙滩的海,撞击着崖底岩石,碎出泡沫水花。瓦坎达寥廓带着土色的大片天空令人不自觉眯起眼睛。


史蒂夫听见风声。


“巴克……”他喊。


“嘘,”巴基打断他,声音里带笑意,“史蒂夫,你听。”


涨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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